对话东西:善良的人看到善良,绝望的人看到绝望

来源:新浪微读书


主持人:全球的新浪网友大家好,这里是2015年上海书展新浪直播间,本时段我们请到的嘉宾是著名作家东西老师,东西老师您好。


东西:您好。


主持人:记得2005年您的作品《后悔录》是我们新浪网读书频道最先做的访谈,一晃十年了,很高兴又见到您的新长篇小说《篡改的命》。十年一部长篇,在这个“快”的时代,您不觉得写得有点慢吗?


东西:确实慢。那是2005年,十年前写的。中国的作家写作方式各有各的不同,有的天才作家写的非常快,一年写一部,或者是半年写一部。我因为这中间还写一些电影、电视剧的剧本,同时小说我确实写得慢,原因是中国的小说太多,一年是几千部、甚至是上万部的小说。如果没有自己独特的东西,或者是写的太一般,我害怕被湮没掉,所以我想写慢一点,这是一个习惯,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主持人:所以您也是对您的创作我觉得是非常珍惜的,您觉得现在这样一部作品经历了十年,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东西:这部小说《篡改的命》写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想改变自己的命,在改变的时候特别是在草根这个领域想改变起来还是有点困难,主要是写这个命改变的一种困难状态。这部小说更贴近现实一点。


主持人:很多人看了这个作品比您之前的《耳光响亮》和《后悔录》,感觉读完以后心情、风格都会更加沉重一点,您在这方面是怎么考量的?


东西:就是说写这个小说,貌似虚构,其实它是写实,小说实际上也是用虚构来反映我们的现实。他们有重的感觉,因为跟这个现实贴的比较近,同时也写了一些我们现实中实际碰到的困难,这个困难是作为主人公汪长尺碰到的,也可能是我们个人碰到的,当然我一个写作者也可能碰到的。这样困难一道接着一道他要坚持,可能有坚持不住,所以他就非常沉重。这种重,主要是指它切入现实这一点。


主持人:所以让人有一点感同身受的感觉,您在生活中有遇到过无奈的镜头吗?


东西:很多,我想每个人都会。


主持人:这种时候怎么办?


东西:我们就要想办法去克服它,战胜困难。主人公也想去克服它,可是他克服一次,困难又接着来,所以他的困难比我们多一点。


主持人:我们除了在整个重的这样一个现实感之外,在文风方面,包括余华老师也说过,其实您的这个文风是非常生机勃勃的,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这一方面您是怎么处理的?


东西:写上不是纯粹的现实主义的写法,它在现实主义写法的基础上还用了一些现代的写作方法,比如说黑色幽默,比如说荒诞等等,这些手法的运用让小说同时在重的过程中也有一些轻的感觉。余华说的那种生机勃勃主要是指语言上,用了很多新鲜的网络语言,也用了很多我们生动的口语。用了这些语言再加上一些幽默、荒诞的写作方法。所以这个小说同时也有人读出来这种轻。


主持人:在这本小说里面我们看到汪长尺发觉自己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让他自己来做一个影子父亲。其实这种处理,我觉得作为一个父亲他做的是非常狠的,您的这种处理,我觉得也挺狠的。


东西:这个也可能是这本小说最核心的地方,当汪长尺自己改变不了命运之后,他父亲也改变不了,他就觉得他在重复他父亲的生活,他就想改变他儿子的命运。这个儿子他进城之后发现要改变起来非常难,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定点投放,把他放到了他认为能让这个孩子幸福的家庭里去,从此他就隐身站在暗处,做一个影子父亲。他就觉得这样,就可以把孩子的命运给改变了,这个改变是一种很无奈的改变。你说的狠是一种无奈,没办法,他觉得没有别的方式,找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选择这个办法了。这也是这个小说中这个主人公他自己的逻辑。


主持人:所以其实您这个书里面写了几代人的命运,同时也是写了几代人的关系,这样的一个映射在您真实生活中有吗?您自己观察过的一些或者是经历过的一些?


东西:实际上在我们今天中国这个社会,这种父爱是非常强烈的亲情。也就是说当父亲当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再改变不了的话,儿子又把这个希望寄托在自己儿子的身上。一代一代的人总希望下一代把这个命运给彻底的改掉。所以我们就会看见在现实中,很多家庭不是很宽裕的父母,他一定会把孩子送到国外去,只要有一点条件的父母就一定要让其他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这样一种现实是存在的。一代一代总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这种中国式的父爱现实中有。小说里这种爱最后变形了,就选择了一个讨巧的,甚至是残酷的方式来改变。我想这种心理,这一代人的心理,这些底层人想改变的心理都是有的,在现实中都有。


主持人:所以在这本《篡改的命》当中我们也看到这种对命运的挣扎,这种挣扎最后是有效吗?


东西:主人公汪长尺他认为这个改变是有效的,哪怕这个改变跟自己没有关系,他应该是带着一种喜悦,或者是一种献身,这样一种心态把儿子送出去的。因此对于这个主人公来说他认为是有效的,但是对于现实来说有没有效就很难说,因为我们写作只对主人公逻辑负责。


主持人:我们也知道您是从乡土里走出来的作家,可能您的命运通过您的创作也在不断发生改变,您对自己这样的改变有什么样的感想和体会呢?


东西:比如我从乡土里走出来,我从一个草根变成了一个写作者,这种改变是实实在在的,但是更多的草根或者是底层的人,他的改变没我们这么顺利,也许说我可能运气好一点,但是有更多的,特别是今天这种环境里,他们的这种改变可能比我当年那种改变要更难一些。


主持人:所以很多人说看您的书善良的人看到善良,绝望的人看到绝望,您觉得您自己是绝望的吗?


东西:我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态来写的,在现代主义创作方法里面有一个方法就是通过人物的书写,来表达人物内心的感受或者是表达作者的感受。这种感受在作品当中写出。但是有一个读者看到了,他昨天跟我谈,说我觉得我受到了启发,他说我这本小说貌似看到了你的绝望,但是我读完之后却让我变得更善良,他觉得我想对那些人更好一点。我听了这句话就是一个很大的欣慰,就觉得我一个作家带着绝望的心态去写这么一个故事,但是却让一个读者改变自己对草根的看法,甚至对他更善良一点,所以我想也许这个绝望里还是有希望的。


主持人:所以现在的整个创作环境,因为读者整个生活节奏的关系,希望看到更浅层,更带来阅读愉悦的作品,像您这样一部可以说是让人比较会反思,会感受到很沉重的东西,您觉得在这一当中会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或者您考量过这方面吗?


东西:我觉得文学作品也需要百花齐放的,也是有一个生态,有大树,有小草,有鲜花,所以文学的品种是很丰富的,如果我们每天都心灵鸡汤,会甜腻,甚至会变得不知足。甚至我们在读一些很轻松的作品的时候,忽然呈现一些貌似很重但其实你读了还是很轻的作品,给读者的一个选择,甚至说我觉得这种思考的东西,作家们也值得去珍惜的。


主持人:您的很多作品都会改编成影视作品,这本书会有这个计划吗?


东西:现在有,正在接洽,如果有公司愿意制作的话,可能也有可能会改编,但是现在没有签合同。


主持人:您之前也有说到您有参与影视剧的创作,影视剧的创作对您的小说创作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东西:我觉得是相辅相成的,有人说剧本写作是对作品的一种破坏,就是说破坏这种手感,包括语言感觉,这是存在的。但是剧本要有剧本的传统写作方法,比如说故事情节的节奏,人物的丰满,矛盾的冲突,这种传统的写作方法在剧本里还保留着。今天写小说,特别在纯文学作品的读者在减少的时候,这些传统方法我觉得要捡回来,在小说中运用,这样可能读者读起来的时候,他才有兴趣,也愿意读下去。


主持人:像《耳光响亮》和《后悔录》也是给我们印象非常叫好又叫座的,对于这一本《篡改的命》有什么样的期待吗?


东西:不知道,因为再高的期待也需要读者来印证,希望它叫好又叫座,希望它得到读者的喜欢,这是我的一个期望。


主持人:您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写作计划吗?


东西:我马上要写下一部长篇小说,现在正在构思,估计春节之后就在写下一部长篇了。


主持人:是不是还会需要十年的时间呢?


东西:不会,这一次会快一点,因为以前太慢了。


主持人:好的,谢谢您,今天我们的访谈就到这里。


东西: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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