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苍白的心

作者简介:
  哈维尔·马里亚斯,西班牙著名作家,1951年生于马德里。  他的父亲胡里安·马里亚斯是西班牙著名哲学家,因为反对佛朗哥政权而被监禁,获释后被禁止在西班牙任教,于是他带全家去了美国大学教书,因此,哈维尔·马里亚斯童年有一段时期是在美国度过的。  哈维尔·马里亚斯从小立志写作。他在21岁之前就出版了两部小说:《狼的领地》(1971)和《地平线之旅》(1973)。从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毕业后的六年之内,他的兴趣转向文学翻译,先后把厄普代克、哈代、康拉德、纳博科夫、福克纳、吉卜林、亨利·詹姆斯、史蒂文森、约翰·阿什伯利、莎士比亚等作家的书翻译成西班牙文。1979年,他因翻译《项狄传》而获得西班牙国家翻译奖。  1983年至1985年,哈维尔·马里亚斯在牛津大学教授西班牙文学和翻译理论。在1989年出版的第六部小说《灵魂之歌》里,马里亚斯讽刺了牛津大学的教师生活,用同情的笔墨刻画了作家约翰·高兹华斯——他继承了安提瓜所属的一个小岛雷东达岛的国王头衔,这是一个带有玩笑性质的虚拟头衔。《灵魂之歌》的出版引致马里亚斯被任命为新一任雷东达国王,这个头衔他保留至今。  马里亚斯的第七部小说《如此苍白的心》(1992)为他带来了空前的成功,迄今已被翻译成四十二种文字,在五十四个国家出版。英译版于1997年获得IMPAC都柏林国际文学奖。此后他又出版《明日战场上勿忘我》(1994)和《时间的黑背》(1998)等作品。他*一部作品是2011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爱恋》。哈维尔·马里亚斯的作品已经被译成四十余种文字,在五十多个国家出版,全球销量超过六百万册。  自1987年至今,哈维尔·马里亚斯定居马德里,并在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执教。
内容简介:
  原本对父亲的婚姻生活所知甚少的胡安,在自己结婚之后,渐渐对家族过去的历史产生兴趣。一直以来,他只知道父亲兰斯在与自己的母亲结婚前,曾经跟胡安母亲的姐姐特雷莎结婚,而后者开枪自杀了,原因不明。  带着好奇与怀疑,也为了搞清楚事实真相,胡安和妻子路易莎决定向父亲展开调查。通过大段的内心独白,对人性的窥探和分析,秘密被一层层揭开,一场关于情爱与背叛的往事也逐渐浮出水面。而慢慢适应婚姻、在蜜月及之后的生活中不断调整自己的胡安也体会到了父亲对婚姻的感悟。  哈维尔·马里亚斯用他的细腻和智慧,挖掘出了人们内心中*真实隐秘的一面。“秘密”贯穿小说始终。父亲的罪责,婚姻与暴力,谎言与真实,谜团在内心的纠缠中将故事推向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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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含苞待放

来源: 东方早报  作者:孔亚雷

在哈维尔·马里亚斯位于马德里市中心的书房里,摆着一张他偶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皮肤光滑的胖子——那并不是他崇拜的某位作家——而是年轻时的希区柯克。如果你熟悉马里亚斯的作品,你就不会感到吃惊。因为他的小说中充满了希区柯克式的悬疑、背叛与谋杀,比如,他最负盛名的代表作,曾获都柏林IMPAC国际文学奖的《如此苍白的心》,是这样开始的:


我并不想知道但最终还是知道了,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其实那时已不再是所谓的女孩,在蜜月旅行刚回来后不久,走进浴室,面对镜子,敞开衬衫,脱下胸罩,拿她父亲的手枪指向自己的心脏,而她父亲当时正和其他家人和三位客人在餐厅吃饭……


这是一个精彩绝伦、没有切换的连续长镜头——长达五页的一整段构成了小说的第一部分。秘密已含苞欲放。它是如此诡异而美丽,你几乎无法不被其吸引,无法不渴望其盛开。


而除了这个一开始就存在却若隐若现的核心秘密,这部小说里还充满了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秘密。这是部秘密之书。在叙事者“我”,胡安的婚宴后台,他父亲兰斯给了他一个忠告:“如果你有什么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她。”同时他还预言说——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我猜你和路易莎将会有秘密。……当然,你只会知道你自己的秘密,如果你知道她的秘密,那就不是秘密了。”在小说最炫目的一幕,当众多秘密汇聚于一点,父亲的话,如同推迟抵达的雷声,再次回响在胡安脑中。马里亚斯接着写道:秘密没有自己的个性,它由隐瞒和沉默来决定,或是由谨慎和遗忘来决定。这里我们可以再加上一句:它也由等待来决定。因为所有的秘密都既竭力隐藏又期待被揭开。因为没有等待就没有秘密。是的,“如果你知道她的秘密,那就不是秘密了”。但如果你不知道她(或者他)有秘密,那也就不是秘密了。秘密与等待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这是部秘密之书,因此这也是部等待之书。事实上,稍加观察我们就会发现,贯穿首尾、支撑起小说整体结构的,正是三个有关等待的故事——而且,这是三次真正的、实际意义上的等待。


第一次等待便是前面提到过的“蜜月奇遇”,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一次“错遇”:暮色中的哈瓦那,一位在街道上等人的性感女子,把站在酒店阳台上的胡安错当成了另一个人——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于是开始对他破口大骂;而此刻,在胡安身后,他身体不适的新婚妻子路易莎正在光线渐渐变暗的房间里昏睡。不久,误会终于澄清,她等的是住在胡安隔壁房间的另一个男人,随后,凭借穿墙而过的争吵碎片,我们与胡安一起得知,他们是一对情人,而那个名叫米丽亚姆的女子正在焦躁地等待着(所以,这里有双重等待)从情妇升级为妻子。


第二次等待发生在纽约。蜜月旅行之后,作为联合国一次国际会议的口译员,胡安要在纽约待八个星期。在那期间他借住在老友贝尔塔家里。他们在大学时代上过几次床,但现在的关系更像一对无话不说的兄妹。一天夜里,为了贝尔塔通过杂志征友结识、自称“在高曝光领域工作”的神秘情人比尔,胡安不得不在高层公寓下面的大街上消磨几个小时,一直要等到贝尔塔发出暗号(关灯)才能上去。(“等待的时候”,马里亚斯在此写道,“你可以感觉到分秒,每一秒钟似乎都是一个个体,而且稳固结实,就像一个接一个从手中滑落到地上的卵石。”)在等了四个多小时后,胡安变得越来越不安(他担心贝尔塔已经被杀了),正当他准备不顾一切上去察看的时候,那个神秘比尔出现在大楼门口——然后灯灭了。


第三次等待是全书最灿烂夺目的时刻——如果我们把整部小说看成一次绚丽的烟花表演。这次是在马德里,一个雨夜,胡安从纽约归来才一周。他刚与路易莎做完爱,之后进书房呆了一会儿。他望向窗外,“看着弯曲路灯的一束束光芒照耀下的雨丝,雨丝一片银白流泻下来”。这时他发现在路的拐角,在对面建筑物的屋檐下,有一个男人正在仰望着他们卧室的窗户。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胡安立刻认出了那个男人是谁——那是他的童年好友,他父亲的忘年交,也是第一个向他披露小说开头那个自杀谜团的人:小古斯塔尔多易。他是在等待某种暗号吗?难道在胡安身处纽约的那八周里,小古斯塔尔多易与路易莎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等待着、探究着,如同一个恋爱中的人。有一点像米丽娅姆,有一点像几天前的我。米丽娅姆和我分别在大西洋两边的不同城市,而小古斯塔尔多易在我家楼下的街角。我没有像一个恋爱中的人那样等待过,但我和小古斯塔尔多易等待过同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是黑暗。或许小古斯塔尔多易也在等待灯灭,胡安心想,正如自己那夜在纽约街头等待贝尔塔的公寓灯灭。接下来的十几页是整部小说最精妙、最令人震颤的部分,马里亚斯再次向我们展示了他那无可比拟的时空挪移手法:以胡安的意识流为视角,三次等待(或者可以说,书中所有的等待)交织、缠绕、融为一体,仿佛某种全息图像,每一片碎片——每个场景、段落,甚至句子——都彼此折射,互为镜像,反映出整体。


马里亚斯出色的场景描写常令人想到希区柯克的电影画面。穿低胸圆领黄衬衫、性感而粗俗的米丽亚姆很像《晕眩》中金·诺瓦克扮演的朱迪,不是吗?在纽约深夜街道上守候的胡安则让人想起《火车怪客》里的反角布鲁诺(“像一个诙谐的醉汉一样贴在路灯上”,“手中拿着报纸在一束光的照耀下阅读”)。而上述的马德里雨夜更是最典型的希区柯克式镜头:路灯光下的银白雨丝,街角戴帽子的男人身影,从阴暗的窗后向下窥视。但马里亚斯所做的不仅是向自己的偶像学习和致敬,同时他也在超越。即使是希区柯克(或者其他任何再好的导演),也无法进行如此轻盈、多层次、既微妙又美妙的意识与时空切换。鉴于这部小说的销量及影响(它在欧洲卖了数百万册),并且至今没有——当然,也无法——被拍成电影,我们可以说,它是文学在这个影像时代的一次小小胜利。


《如此苍白的心》是马里亚斯的第七部小说(写于1992年,他四十一岁时),或许也是他迄今最完美的作品。充满奇思妙想,半戏谑、半严肃的超长句和超长段,对角色心理如微雕般精细的描摹,画面感极强的多角度场景调度——我想没有人会反对把马里亚斯称为炫技派作家。但这里的“炫技”完全是褒义。因为虽然他的小说语言繁复、结构精巧,在技巧运用上摇曳多姿、令人惊叹——但更令人惊叹的是,同时这一切又显得极其自然,毫不牵强,几乎找不到任何编造的痕迹(即使我们知道它必定是编造的)。也许这是因为他使用的编造材料不是“事件性巧合”,而是“情感性巧合”,前者很容易让我们觉得虚假、设计感过强(比如保罗·奥斯特的某些小说),后者则更为巧妙而坚实。


前面所说的三次等待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三次等待之所以能被如此精巧而又自然地串接起来,并最终与小说中核心的自杀谜团产生微妙的共振与回音,除了时间上的特殊性和连续性(它们依次发生在蜜月中、蜜月后的一次长期出差期间,以及出差归来),还因为它们有几个情感上的共同点。它们都与某个秘密有关。它们都与爱——或者更确切地说,与对爱的背叛——有关。它们都发生在幽暗中。而且,更具象征意味的是,它们都包含着某种距离上的落差(既有物质的,也又精神的):楼上与楼下,俯视与仰视,误解与猜疑。如果再考虑到书中几位主要人物所从事的职业,这种象征意味就显得更加清晰。


胡安、路易莎和贝尔塔都从事翻译工作——主要是口译,服务对象则是各种国际组织会议和国际办公机构。然而,这份工作不仅没有听上去那么有趣和重要,而且“无聊之极”,因为——胡安语带讥讽地告诉我们——“世界几乎所有国家的所有元首、部长、议员、大使、专家和代表,都无一例外地使用令人费解的一成不变的行话。所有的演说、呼吁、抗议、鼓动人心的演讲和报告也都一成不变地令人昏昏欲睡。”这种讥讽以黑色喜剧的形式,在对胡安与路易莎相识场景的描述中达到了极致(这也是书中最精彩的插曲之一):当时胡安正在为英国和西班牙的两位高层官员做口译,而路易莎是坐在他身后的所谓“督译员”,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以及对路易莎的暗生情愫),胡安竟然恶作剧般地将“您需要我为您点杯茶吗?”翻译成“请问,您国家的民众爱戴您吗?”。随后,也正是由于胡安的错译,才导致了英方女高官对莎士比亚《麦克白》的引用。


“如此苍白的心”这个标题同样出自《麦克白》。在麦克白谋杀了熟睡中的苏格兰国王邓肯之后,他妻子把死者的鲜血涂抹在旁边仆人们的脸上以陷害他们,并对麦克白说,“我的双手也跟你的颜色一样了,但是我却羞于让自己的心像你那样变白。”最终,你将会察觉到,小说开头那匪夷所思的谜团与莎士比亚这个已成为原型的经典谋杀故事之间隐约的对应。你也将渐渐察觉到,真正苍白的并不是心,而是翻译。“翻译”,和“秘密”一样,是这部小说的另一个中心词。一切皆翻译。一切都需要翻译。无论是爱情、亲情、友谊,还是政治和国际会议。而翻译的本性决定了它的局限和无能,因此一切都注定要充满误解、背叛和失落。这种翻译,或者说沟通的苍白无力,弥漫在小说的每个角落:兰斯对儿子胡安的欲说还休;那些带有象征意味的等待;贝尔塔不得不通过交换录像带来寻找爱人;甚至最后的秘密揭晓也是以偷听的形式加以展现。一切皆翻译,一切又都不可能被真正翻译。


但我们仍然要翻译。就像虽然必有一死,但我们仍要坚持活下去。虽然难免有误解与背叛,但我们还是忍不住要寻求真爱。虽然政治肮脏、充满阴谋,但我们仍然在继续开会、投票、签署协议。这种悖论是人生——以及整个世界——存在的方式。或者,用法国导演布列松的话说,“正是因为我们无法真正沟通,才使沟通变得可能。”


白色往往用来象征纯洁。但在马里亚斯对三次等待场景的描述中,“白色污迹”这个词醒目地出现了好几次。它被用来形容小古斯塔尔多易在雨夜中朝上仰望的脸,以及米丽亚姆眼中胡安和她情人的脸。这是个奇妙的比喻——极具镜头感,同时又意味深长。白色污迹?它不禁让人想起“白色谎言”(white lie)——我们称之为“善意的谎言”。每个人都说过白色谎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的脸,以及心,都像一块白色污迹。尼采说,一个成熟的人将会发现,真理不仅与美和善有关,也与恶和丑陋有关。真爱同样如此。真爱也可能——很可能——包含着污点、谎言和秘密。当然,正如兰斯所说,“你只会知道你自己的秘密。”所以我们永远只会对他人的秘密感兴趣,只会为他人的秘密而等待,而痛苦。路易莎与小古斯塔尔多易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胡安很想知道,我们也很想知道(但最终我们和胡安都不会知道)。不过,我们却在无意间得知了另一件小事,另一个秘密。


那发生在胡安婚后驻纽约出差期间,就在贝尔塔准备去赴与神秘情人比尔的约会之前,在第二次等待开始之前。贝尔塔一边对镜化妆,一边问胡安有没有安全套可以借给她。安全套?对此,叙事者“我”,胡安的反应是:他毫不迟疑地、很自然地回答道,我的盥洗包里应该有吧——“仿佛她要的是一对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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